老张蹲在村口的石磨上，眯着眼睛看施工队往八角加工厂房顶上装光伏板。

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个大项目了，前两个说是要搞生态养殖和中药材基地，结果厂房建好就没了下文。

"这回可别又是雷声大雨点小"，老张吐了口烟圈，隔壁李婶挎着菜篮子路过，撇撇嘴："听说这回是省里来的专家，还有华南农大的教授，靠谱不？"

上林县这回玩的是"土洋结合"的新花样。八角加工厂顶上装光伏板，说是能省一半电费；蝴蝶兰种植大棚让村里人入股，年底能分红。县里开会时领导拍着胸脯保证，这回绝对让老百姓得实惠。可老张记得清清楚楚，去年云南那边搞咖啡种植，开始也是这么说的，结果农民把地入股后，连咖啡树长啥样都没见着，就被踢出了产业链。

华南农大的技术员小刘正在调试新到的智能烘干设备，这玩意儿能精准控制八角烘干温度，据说品质能提高三成。村支书带着几个年轻人围在旁边，眼睛瞪得溜圆。"这机器好使不？别又是个花架子"，王会计小声嘀咕。小刘擦擦汗："放心，包教包会，我们还签了五年技术服务协议。"这话让老张想起前年那台价值百万的茶叶加工设备，现在还在村委会仓库吃灰呢。

两条高速公路正在加紧施工，穿山隧道的钻机声整天轰隆隆响。货运司机老陈叼着烟跟人唠嗑："贵州那边高速通了之后，外地茶商直接来收青叶，本地加工厂反倒倒闭了。咱们这八角，可别也成了别人的原料。"这话传到招商办马主任耳朵里，他赶紧解释："这回咱们学聪明了，加工厂和物流园绑在一起建，说什么也得把产业链攥在自己手里。"

全钒液流电池储能站的项目牌已经立起来了，红绸子还没揭。路过的人都在议论："这玩意儿听着挺玄乎，咱这儿连钒矿都没有，原料从哪儿来？"项目负责人老周正在和百色来的铝厂代表谈合作，想蹭点电解液原料。这事儿让老张想起电视里播的新闻，说江西那边搞锂电的，差点因为原料问题把千亿投资打了水漂。

水利局的人最近经常往大龙洞水库跑，说是要加固堤坝，还要给新建的民宿区铺专用管道。老张听在县里打工的儿子说，河南有个县产业园建好了才发现没工业用水，那叫一个抓瞎。"这回总算有人想到前头去了"，老李头难得说了句好话。

村委会议室里正在讨论集体入股花卉产业园的事，50个村都要掏钱。王会计把合同翻来覆去看了三遍，重点关注技术培训和退出机制那几条。"说是风险共担，可要是亏了，咱们的血汗钱找谁要去？"这话引得满屋子人直点头。乡长擦着汗解释："这回不一样，华南农大提供技术，销售渠道都签了长期协议。"

晚上老张坐在自家院子里乘凉，儿子拿着手机给他看县里发的宣传视频。画面里领导们信心满满地讲着"乡村振兴""产业升级"，老张却想起二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"万亩桑蚕工程"，最后连个蚕茧都没见着。"这回能成不？"儿子问。老张磕了磕烟袋锅："走着瞧吧，反正咱们农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。"

施工队的探照灯把夜空照得通明，机器的轰鸣声传得很远。小卖部门口聚集着乘凉的人，都在议论这些新项目。有人说这回肯定能成，县里下了血本；有人撇嘴说又是面子工程。老张不置可否，他想起老辈人常说的话："是骡子是马，拉出来遛遛才知道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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