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去年开车去本溪看枫叶，那会儿高速堵得跟停车场似的。我趴在方向盘上，望着前不见头的车流，忽然就想起二十年前父亲赶马车去沈阳卖山货的日子。那时候天没亮就得出发，颠簸到城里都晌午了。现在倒好，四轮铁马跑得飞快，偏让车流给困住了。正烦躁呢，车载广播里传来本桓高速开工的消息——嚯，这不就是解困的及时雨么？

壹

后来专门查了查，这条本桓高速可真是大手笔。两百多公里的路程要砸进去290个亿，把沈阳、本溪和桓仁串成糖葫芦。我有个桓仁的钓友老李，听说这事时正在浑江边甩竿，电话里笑得鱼竿差点脱手：“往后你周末来钓鱼，下了高速十分钟就到江边！”他总吹嘘桓仁是块宝地，五女山的枫叶比本溪还艳，山顶的古城墙带着高句丽的故事。可惜以前路难走，藏着的美景就像蒙尘的珠子。这下高速通了，他那农家乐的菜单怕是要添新菜式了。

贰

说到路网织密，阜新的故事更让人唏嘘。去年冬天去那边收羊毛，听当地牧民老巴特尔蹲在煤炉子边叹气：“矿挖空了，年轻人像候鸟往南飞。”可今年再去，他眉眼里透着光亮，指着远处工地说看见新盼头了。那正是阜奈高速的工地，才56公里长，却像给阜新插了翅膀。我开车沿着施工便道溜达，砂石车扬起的尘土里仿佛能看见未来的光景——蒙古的牛羊顺着这条路涌向渤海湾，阜新的玛瑙雕件直接装船出海。施工队的小伙子擦着汗笑：“别看路不长，这可是辽宁今年头号工程！”

叁

最牵动人心的还数陵绥高速。在朝阳服务区吃午饭时，邻桌卡车司机老赵盯着路线图直拍大腿：“这路喊了十三年！我闺女在绥中教书，每次回家得绕道承德。”他掰着指头算：2010年放的消息，原说2017年通车，结果图纸在抽屉里躺到泛黄。现在终于进了省里十四五规划，164亿的投资像是给辽西打了强心针。我翻着地图琢磨，这条175公里的动脉从凌源钻出来，串起喀左、建昌几个县，最后扎进葫芦岛的渤海湾。沿途那些守着山货发愁的老乡，怕是要把晾晒的蘑菇干重新过秤了。

肆

三条路三种光景，倒让我想起前年在大连港见的场面。万吨货轮鸣笛进港时，旁边小渔船正扑腾着躲浪。辽宁的交通网不也这样？沈阳大连这些大码头气派得很，可辽西山地里的县市还像颠簸的小舢板。现在新高速一铺，好比给小船架了助推器。听说有人担心桓仁的自然生态——其实桓仁的朋友早盘算好了：观景台限流，民宿分散建，老祖宗留下的山水哪能糟蹋？倒是阜新那边真得琢磨明白，路通了之后运什么。总不能再指望地底下的煤，该把地上跑的牛羊、手里刻的玛瑙变成新饭碗。

伍

上个月特意绕道去五女山探路。施工队的蓝色挡板沿着山势蜿蜒，重型卡车喘着粗气爬坡。半山腰歇脚时，护林员老周递来热水壶：“等通车了你再来看，春采山野菜，秋看层林染，我们这儿四季都是景。”他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，远处山巅的石城在云雾里若隐若现。忽然就懂了这些钢筋水泥的意义：它们不是要劈开青山，而是让深藏的珍宝遇见懂得欣赏的人。就像父亲当年赶着马车颠簸两天，只为让山外的世界尝到最甜的梨。路啊，说到底还是人心的纽带。

陆

回沈阳路上拐进服务区，看见电子屏滚动着三条高速的进展。穿貂皮的大哥打电话催工期，戴安全帽的工人捧着泡面蹲在路边。突然想起个趣事：去年在奈曼旗遇到个辽宁货商，他抱怨运趟货要在省界倒三次车。现在阜奈高速快通车了，不知道他的货车是不是已经订好新路线。这些纵横交错的路网，终归要让赶路的人少些风霜。就像此刻我杯里的热茶，暖意从掌心慢慢漾开——或许交通发展的真谛，不过是让每个奔波的人，都能早点喝上那口热乎的。